飯後柳丁楠去結賬, 等他走出來之後，對駱加禮說：“你的自己去付。”

駱加禮笑著擡頭看他：“真的？”

柳丁楠信誓旦旦：“當然真的，這還開玩笑的？”

駱加禮似乎沒怎麽當回事, 依然好脾氣的笑著，“行。”

向茄看得生氣, 站起來說：“你不付我去付。”

連忙被柳丁楠拖住，“我開玩笑的，付了付了。”

向茄覷了眼他, 這才作罷。

坐了會兒，準備散了。

向茄拿起包, 起身問駱加禮：“直接回店裏嗎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那要不要我送送你？”她笑著朝他眨眨眼。

駱加禮剛要回答，柳丁楠一把扯過向茄擋在身後，“送什麽送啊, 一個大男人這麽長的兩條腿長著幹嘛的，還送呢，我送你要不要送？”

駱加禮笑了笑, 站起來低頭拉了拉衣服，漫不經心的, “行啊，你送我。”

“你！”柳丁楠就沒見過這麽厚顏無恥的人, 這種話是怎麽說得出口的？一下子目瞪口呆, 半氣半震驚, 一時間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。

向茄感到很無語, 也莫名其妙，扯開柳丁楠，“你吃錯藥了？人家惹你了嗎？”

見向茄生氣了，柳丁楠摸了摸鼻子, 沒再說話了。

“走吧。”向茄走到駱加禮面前，臉色緩和了一些。

駱加禮看了看她身後一臉不悅的柳丁楠，“沒關系嗎？你朋友看上去不太高興。”

“不用管他。”向茄氣呼呼地拉著駱加禮走了。

柳丁楠在原地呆了呆，一直看著他倆消失在視野裏，心裏嘆了聲氣，很無奈地轉回頭。

這裏，何露娜和沈斯南也起身了，柳丁楠見機想套近乎，“你們也回學校嗎？”

在他的觀念裏，和沈斯南經過這餐飯的交流，不說感情深到什麽地步，那也是相互認識了。

但沈斯南顯然不是這麽認為的，淡淡掃過柳丁楠，視若無物，擡腳走了。

“……”

柳丁楠有一種跟空氣說話的感覺，有點尷尬，這人未免太高冷了。

何露娜卻沒走。

“一起走吧。”她朝柳丁楠笑著。

聽聞，沈斯南住了腳，轉身看她。見女孩清甜的笑容沖著另一個男生，微蹙眉。

何露娜轉過頭，臉上的笑容沒變，只不過這會兒是沖著沈斯南了，一改剛才淡漠的模樣，那張卸了妝的小臉上柔和清麗，眼神幹凈，眸光湛亮，嬌柔的要滴出水來，輕聲細語帶著撒嬌的語氣，“哥哥，讓他和我們一起吧，好不好？”

沈斯南垂眸，沈默看著她。

“好不好嗎？”她期待認真，彎著眸光，仿佛掬了滿捧月光到他眼裏。

半晌，沈斯南掃了眼柳丁楠，後者差點沒被那目光凍死，他覆轉回視線看向面前的女孩，緊繃的下頜線條松了松，沒說什麽話，轉身走了。

何露娜隨手拿起桌上的飲料和吸管，笑瞇瞇地對呆住的柳丁楠輕輕說了句：“走吧。”

柳丁楠還有些不安，看了看何露娜，低聲問：“學長不會生氣了吧？”

何露娜“唔”了聲，朝沈斯南闊挺的背影看去，觀察了幾秒，喃喃：“生氣也不要緊。”

柳丁楠驚訝，“啊？”了聲，“學長生氣的樣子挺嚇人的，你不怕嗎？”

不怕嗎？

何露娜偏頭想了想，好像從小到大都沒有怎麽怕過他。

自從他離開何家前那個晚上之後，何露娜對他的感情變得很覆雜，又怕又懼，可又忍不住地想要靠近。

雨過天晴，陽光灑下來。女孩擡起頭，笑容肆意燦爛，“哄哄就好了。”

這話讓柳丁楠奇怪。從剛才餐桌上的互動開始，到現在，他都沒怎麽搞清楚何露娜和沈斯南的關系。

像情侶，又不像。

又比普通朋友暧昧。

問向茄也沒說，就自己琢磨，直到聽何露娜叫他哥哥，柳丁楠才反應過來，“沈主席是你哥哥嗎？”

何露娜有一下沒一下地吸著飲料，聞言，僵了僵，垂下視線看地上濕噠噠的路面。

橘紅色的夕陽鋪灑在大地上，穿著白襯衫的女孩，黑色長發輕輕蕩在風裏，落寞地垂著眼。

殘陽把走在前面那抹清冷的身影拉的長長。

須臾，她輕輕嗯了聲。

心裏卻有個聲音在說。

——沈斯南在她內心深處，早已不是哥哥了。

從大排檔到初野步行五六分鐘。

走著走著，向茄發現路線不對，預料到了什麽，問駱加禮：“這條路是去新店嗎？”

駱加禮像是在出神，淡淡“嗯”了聲。

“你們已經搬到新店了嗎？”向茄又問。

他又嗯了聲。

“哦。”

“還沒開張。”他補充道。

向茄點了點頭。

又走了會兒，駱加禮側頭看了看她。

向茄轉頭接住他的目光，笑：“怎麽了？”

“何露娜追過我？”

“是啊。”

“我看不像。”

向茄揚了揚眉。然後笑了，“怎麽不像了啊？”

駱加禮抓了抓臉頰，然後像是想起來什麽，側頭看了眼她，緩緩彎了彎唇，“不知道，男人的直覺吧。”

對這說法感到好奇，向茄微微仰高臉，夕陽光落進眼底，亮亮的帶著點點零星的光，微微困惑的看著他：“什麽直覺啊？我怎麽聽不太懂。”

駱加禮舔唇笑了笑，似乎想著措辭，向茄等了他一會兒，發現他好像沒有要解釋的意思，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，“嗯？什麽啊，你不要吊人胃口啊。”

駱加禮輕輕笑了起來，就是不說話，像是故意一樣。

向茄急了，下意識去抓他的手搖了搖，“餵，你別光笑不說啊，到底是什麽！”

駱加禮像是故意憋著壞吊她的胃口，任由她不滿地輕輕搖他的手，隨著她搖晃的動作小幅度的晃著身體，還是不說話，只是笑。

見他還是不肯說，向茄放開，假裝不高興地撇開頭，“不理你了。”

駱加禮漸漸停下了笑，嘴角的笑意還漾著，看著向茄賭氣的側臉，總想笑，但又怕惹來小姑娘更加的不高興，只好強忍著說，“這麽想知道啊？”

向茄不理他，走著路。

駱加禮撓了撓頭，走到另一個方向，讓她看到他。

向茄故意把頭撇到另一邊。

駱加禮繼續走到那邊。

……

如此反覆了幾次，向茄停下來瞪他道：“你有毛病嗎？”

他彎下身，雙手撐在膝蓋上，在向茄面前平視她的眼睛，嗓音也隨著說話越發的低下去，“如果沒有毛病，怎麽會惹得你這麽不高興？”

男人眸光柔和，嗓音也輕柔，有些可憐又討好的樣子，看著她，“理我一下，好不好？”

像是終於繃不住一樣，向茄撲哧一下笑出來，過後立馬捂住嘴把臉轉向另一邊，彎起的眼睛星星點點。

“走吧。”駱加禮擡手揉了揉她的頭。

“嗯。”

“其實，”駱加禮手抄著口袋，低著頭走路，“我很羨慕你的那個朋友。”

向茄楞了楞。

緊接著聽他說：“羨慕你們的感情，看上去很好。”

駱加禮側過頭，“你們認識很久了嗎？”

向茄沒有多想的接口：“高中三年，我們都一個班。”

駱加禮點了點頭。

見他沒回應，向茄扭頭看去。

夕陽的柔光像點點碎金似的落在漆黑的發絲上，他垂著眼睫，沒有表情的臉上像是鍍了一層說不出來的冷硬和孤寂。

“你在想什麽嗎？”向茄順嘴問了出來。

駱加禮這才有了一點動靜似的，擡了擡烏黑的眼睫，稍怔之後，對她笑笑。

這笑意看起來勉強多了。

向茄沒什麽在意，走了一會兒，像是不經意開口，問道：“你上次是回家了嗎？聽陌哥說你每年這個時間都要回去一趟。”

“嗯。”

向茄看他表情冷淡，到嘴邊的話打了回旋，最後咽回去，但又不甘心，問，“你在老家沒有這樣的朋友嗎？”

沈默了一下，駱加禮問：“可以互懟的朋友嗎？”

向茄看了看他，“嗯。”

駱加禮低頭淡笑了下，“有幾個。”

“我也是。”向茄感慨般說道。

駱加禮有點意外地看向她，“你親戚對你不好嗎？”

“也不是不好。”

他收回視線，聽明白這話背後的意思——也不是不好。

那就是不太好。

駱加禮沒再說什麽。

走了幾步，他突然說道，“去過京市嗎？”

向茄搖了搖頭，“沒有。”

駱加禮朝她一笑，“下次帶你坐動車。”

她忽然想到上次晚上，他送她到小區樓下，也說過同樣的話。

當時只以為是隨口說說的，沒想到他放在了心上。

“好啊。”她還和那天一樣回答他。

路過一家西點房，駱加禮住了腳，一邊推門步入，一邊回頭看了看向茄，示意她跟著他。

他似乎對這邊很熟，進門之後直往櫃臺過去，低頭在展櫃中尋著什麽，過了一會兒指了指玻璃櫃，對店員說：“幫我拿一份這個和這個。”

沒過會兒，他轉身把裝有兩份蛋糕的袋子遞給向茄，“這兩個很好吃，我時常買的，今天運氣還不錯，沒賣完。”

向茄接過來，低眼看了看袋中，西點房裏暖黃的光打在那兩個包裝簡潔大方的盒子上。

駱加禮笑著說：“吃甜的心情好一點，吃兩份就是雙倍快樂。”

這話類似的，她也對他說過。

像是一下子明白過來他為什麽突然請她吃蛋糕了。

是因為剛剛她看上去心情不太好，想讓她吃了甜點以後心情好一點嗎？

那麽，這麽喜歡吃甜的他，是不是也時常心情不好呢？

她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，好像被這淡淡的橘黃暖融的光線籠罩著，又暖又甜，夾帶著一層莫名的感傷。

感傷是因為想到駱加禮。

他真的好好啊。

“謝謝。”她甜甜地對駱加禮笑道。

“走吧。”駱加禮把手抄回口袋，邊走著邊回頭看她，“現在天氣熱，到了學校早點吃。”

“好了，知道了。”因為裏面裝著是蛋糕，她也不敢大力晃袋子，小心地輕搖了一下，伴隨著袋子發出細小的沙沙聲，擡頭朝他輕輕笑著。

笑容幹凈柔軟。

駱加禮心癢癢的，在褲兜裏的手指輕撚了撚，想捏一捏這張光線下粉白的小臉，手剛伸出來，又覺得不合適，轉了個方向，撐在門上一推，然後停下看著向茄，像是打趣，更多的是調侃：“公主，有請。”

向茄先是一楞，而後臉頰後知後覺的熱了，她抿了抿唇，心口有只小鹿在亂撞著，也沒敢看駱加禮，低著頭，從他身邊擦過，走下臺階。

女孩清麗的側臉從駱加禮眼前過去，她的額頭到他肩膀的位置，風一吹，飄起的細發輕蕩著，露出精致的下頜線條。

他比她高，微微彎著腰，視線一垂。

距離很近，少女的馨香在鼻息間飄蕩。

烏黑的發絲細軟，飽滿光潔的額頭，皮膚細膩，一對細眉下長睫微微翹，下面鑲嵌著一雙湛亮明眸，鼻梁秀挺，鼻尖挺翹，唇形小巧嫣紅。

低垂著腦袋，帶羞的模樣很抓人。駱加禮安靜漆黑的眸光凝在女孩細長的脖頸處，上面覆著一層薄薄的緋紅。

真想伸手摸一下。

極力克制著，才忍住了。

她長得出挑，高瘦而挺拔，黑色短裙襯得皮膚白凈通透，裙擺下面一雙細直的腿，骨肉勻婷，手腕骨纖瘦，沒戴任何飾品，幹幹凈凈的一個小姑娘，乖乖巧巧地拎著袋子，黑色短裙包裹著玲瓏的身段曲線，平常總被寬大T恤衫蓋的密不見風的身材，讓人眼前一亮，無限的驚艷感。

駱加禮舔了舔唇，垂著的眸光裹著很淡的笑意。

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小姑娘？

向茄完全沒有註意到駱加禮的神情，走出店裏之後，站在臺階下等他走過來。

駱加禮動作自然地從她手裏拿過袋子：“我拎吧，怪重的。”

向茄不由想笑，“這連一斤都沒有吧，哪裏重了。”

“反正不能讓女孩子拎。”他振振有詞的樣子還挺可愛的，向茄捂著嘴巴彎著眼笑著。

秋風吹著，耳邊的發絲散在空氣中，她也沒管，任由它們飛揚。

兩人又走了一會兒，隨便聊著話題。

“到了。”

聽到駱加禮的話，向茄擡頭看到掛在店面頂上那張簇新的，白底黑字寫著“初野工作室”的招牌。

隱隱有些失落和悵然。

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那麽快，就像快樂的感覺，稍縱即逝，蕩然無存。

駱加禮把袋子遞過來，垂著眼看著她，“進去坐坐吧？”

向茄往裏望了望，有些猶豫，又看了看時間，不早了，晚上部門還有活動，要趕回去的。

“下次再來坐吧，”頓了頓，她還是如實說道，“我學校裏有些事。”

駱加禮點了點頭，沒有深究是什麽事。

他看了看她，欲言又止，似乎也有些不舍得那麽快和她分開的樣子，最後說道：“那……回去路上小心一點，到了給我打電話說一聲。”

“嗯。”

向茄垂著眼看地上，天色垂暮，樹影在暗色裏搖搖晃晃，被風一吹，落下幾片樹葉。

是真的入秋了。

見他沒說話，仍舊是站在原地，也沒有要進去的意思，向茄說：“你回去吧，我也要走了。”

“好。”駱加禮看著她說。

但腳步沒挪動一下。

他摸了摸鼻子，第一次在她面前變得有些猶豫不決，最後鼓足勇氣說：“要是你不介意的話。”

說完這句，停了停。

又低眼看了看她。

向茄也望向他，笑：“什麽？”

駱加禮舔了舔唇，幹脆一口氣說到底：“我們店裏還缺個前臺，價錢還不錯，你要是想兼職，可以從優考慮。”

向茄楞了下，也是沒料到，思緒有些空白，“前臺不是小瞳姐在做嗎？”

“她不幹了。”

這個消息來的突然，向茄一時間難以決斷。

雖然如此，她能感覺到心底升起了一股隱秘的開心。

暫時捕捉不到這情緒從何而來，突然而至包圍住她，像是一下子被五百萬砸中的感覺。

沒想到駱加禮竟然會告訴她這個，是因為把她擺放在心裏很重要的位置嗎？

可能因為她向來冷靜慣了，即便心裏胡思亂想，甚至是興奮異常激動不已，但面上的表情卻總是淡淡的。

“好。”向茄平靜說道，“我回去想好了跟你說。”

“對了。”向茄低頭從袋子裏拿出一份蛋糕放進他手裏，“這個你拿著，一人一份，不能只有我快樂了，你把你的快樂給了我，我也要把我的一半快樂分享給你。”

駱加禮沒拒絕，接過蛋糕，垂著眼若有所思的看著她，然後緩緩彎起眼笑道：“你怎麽這麽好。”

“那我走了。”向茄輕輕說道。

還是有點舍不得的。

但不可能永遠不分開。

他伸出另外一只手揉了揉她的頭，“我在這裏看著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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